美团外卖繁荣背后:骑手与商家的共生与挣扎
时间: 2024-11-23 19:17:39 | 作者: 合作企业
尽管美团逐渐完备平台制度和算法,但与骑手、商家之间的矛盾依然存在——佣金不断缩水、被锁定在盈利边缘……并逐渐演变为社会道德层面的拷问,其急需在盈利与责任之间寻找临界点。
初秋的郑州市区,阳光褪去了炙烤的温度,早晚间风中也有了些许缱绻的凉意,但对于外卖骑手小唐来说,除了在电动车上风驰电掣时可以感受秋风的馈赠外,被配送时长裹挟下的自己,脚步匆匆满头大汗仍是常态。
作为一名工龄近2年的美团众包骑手,小唐在看到杭州外卖骑手猝死的消息时并不吃惊。
据每日经济新闻报道,猝死的外卖员50多岁,几乎每天都要跑到500元以上才休息,经常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有分析称,该外卖员迫于生活上的压力太拼是事实,但外卖骑手数量持续增加导致的每单配送收入下降,也是令许多骑手不得不增加工作时长的因素之一。
刚刚过去的中秋假期期间,美团CEO王兴对内发布的全员信火遍网络,信中称,去年在美团平台获得收入的骑手约745万,获报酬超过800亿。800亿的薪酬总量看来颇为可观,但平均到单个骑手,抛开专职、兼职等复杂因素不谈,人均约一万余元的年收入、八九百元的月收入,这个工资水准着实有点偏低。
除“单王”们牺牲休息时长换取较高收入外,近年来配送佣金单价的下降使得更多兼职骑手和不愿增加工作时长的骑手收入降低是不争的事实。反映到整个美团骑手群体,配送佣金单价下降背景下,少数单王的收入并不能拉高骑手平均薪资水准。
对于有骑手为提高收入而增加工作时长的情况,小唐的反应颇有一种万事看淡的无奈,“你不跑总有人跑,想挣钱就要多跑,这行就这样。”
作为本地生活当之无愧的龙头,美团一直是骑手、商家社会话题中无法隐身的存在。而我们要写美团,就不能只写美团的财务指标、业务布局,还要写困在电动车上的骑手和被流量支配的商家。
老刘是一名从业超4年的资深外卖骑手,几年前自己的建材店因经营不善倒闭后,他选择了外卖这个自由度高、收入尚可的职业,一开始只想过渡,却没想到转眼已在送外卖的道路上跑了这么多年。
4年前初入外卖行业,老刘遇上了互联网餐饮爆发的红利期,彼时平台补贴丰厚,订单量激增,骑手根本不用为接不到单而发愁。而近两年来,一方面外卖骑手数量持续不断的增加,另一方面平台为降低成本、提高利润,不断调整派单规则和佣金比例,老刘的收入较此前缩减不少。
为了维持原有收入水平,他不得不一再增加工作时长。但他很快发现,尽管日跑已近13小时,但其收入也很难与此前持平。
开源证券研报显示,2019年至2023年,美团骑手人均收入经历了先升后降的过程,其中2022年以来骑手人均收入持续下降。《2023工猫零工经济解读报告》中提到,2023年骑手收入下降了25.93%。
与持续下降的骑手人均收入相反,美团近年来盈利情况表现颇为亮眼。公司2023年实现盈利收入2767亿元,同比增长25.8%,经调整利润为232.53亿元;2024年上半年营收1555.27亿元,同比增长22.9%,经调整净利润210.05亿,同比增长60.4%。据2023年新财富榜单,王兴入围前40,个人持有股市值超过了590亿元。
平台与骑手收入情况背道而驰的背后,美团或许早已在业务扩张和骑手待遇之间做出了选择。
“这行越来越不好干了。”老刘坦言,自己40岁了,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量身体也吃不消,“干完今年可能就回老家了”。
今年5月,在非传统用工平台领域市占率第一的博尔捷拟于港交所上市,该公司主要身份为人力资源供应商,超70%的收入来自标准配送服务。
公司披露的招股书显示,2021年至2023年,博尔捷支付骑手的佣金由6.47亿元降至6.43亿元。而同一时间区间下公司骑手承担的配送任务则从0.89亿个增加至0.93亿个。
由此测算出2021年至2023年标准配送任务佣金单价由7.24元/个降至6.95元/个。
出于降低人力成本、规避法律风险等考虑因素,网络站点平台将即配业务外包给第三方企业,已是业界不成文的规定。据了解,美团外卖平台中包括专送、众包等多种骑手类型,均是与第三方劳务派遣公司签订合同。
2021年至2023年,博尔捷从客户A处获取的收入分别是7.84亿元、8.13亿元及8.09亿元,占公司营收的比重分别为79.4%、79.5%及85.3%。客户A为公司第一大客户。
有媒体从公司高管访谈、招聘信息和劳动纠纷记录的细节中猜测,博尔捷口中神秘的“客户A”即为美团。尽管该猜测并未得到实证,但近年来骑手佣金单价下降却是不争的事实。
为减少骑手因过度劳累而引发的相关事故,石家庄等地人社局也出台相关规定, 要求网络餐饮平台对连续送单超过4小时的配送员,20分钟内不再派单,避免过度劳累危及健康。 但据石家庄多位美团、饿了么平台外卖骑手对外透露,“没听说过这个规定”。
事实上,在佣金单价不变的情况下,通过强制休息压缩骑手跑单时长也只是隔靴搔痒。就算平台严格执行规定,但有骑手表示,为维持收入,如果强制休息,自己可能会选择在多个平台接单。
和许多餐饮从业者一样,在上海卖烤鸭的小辉也觉得上半年生意不好做了。作为从河南老家远赴上海的沪漂,去年他在朋友邀请下开始做美团外卖店。
朋友带着他在一个外卖店聚集的小巷中租了个小店面,买机器设备一次性投入了7万后,他的烤鸭店很快在美团外卖上线营业。“整体收入确实不错,因为与线下店相比,只做线上免去了选址和装修成本,我和朋友两个人干了差不多三个月就回本了”。
但由于销量主要依托于线上流量,他不得不被流量裹挟,在美团业务经理的建议下参加平台的各类优惠活动以获得流量推荐。除此之外,他也会购买流量套餐以提高店铺曝光率。这笔支出使得其经营利润被压缩。
基于积极参加活动和购买流量卡,他的店铺排名一直都比较靠前。但他也坦言,差评对店铺评分及流量的影响力不可忽视,店铺的排名和曝光率仅一个差评就可能降低20%。
除正常差评外,小辉也遇到过不少吃霸王餐的顾客,收到餐后找很多理由要求退款,不退就给差评。一旦商家给予退款,也有人会再下次故技重施。而在对恶意差评进行申诉时,小辉发现申诉通过率并不算高且申诉流程也会占据自己不少精力。
对于以后的规划,小辉称,自己准备月底把现在的账号注销,换一个新的门店,线上线下都做。“只做线上,感觉有点被动”。
上半年国内餐饮行业整体行情不景气。两大一线城市中,北京统计局数据显示,北京上半年餐饮业总利润同比下降88.8%;上海统计局披露的上半年餐饮业盈利为负。
在行业凛冬时期,加剧的内卷使得外卖商家在线上营销上出手阔绰,这也带动了平台营销服务收入的增长。美团上半年在线%。
同样是做烤鸭店,在郑州的成明收入却不及小辉,压力似乎也更大。开烤鸭店三年多,他一直专注线下门店。但今年以来,门店收入慢慢的变少,无奈之下只能上线美团外卖业务以增加销量。
做外卖业务之初他就发现,附近商圈做烤鸭外卖的店铺数量不少,很多是只做线上的外卖店。为在竞争中打开销量,他参加了美团拼好饭活动。他告诉新熵,同样的单人套餐,在普通外卖板块定价22.3元,但通过拼好饭,顾客可以以14.7元的价格拿到同样的套餐。对于顾客来说性价比更高,但对自身来说,每单收入是有所减少的。
据自媒体雷科技报道,美团拼好饭餐品存在分量小、卫生堪忧等问题。对此成明表示,自己做拼好饭是为了打开销量,薄利多销,所以套餐质量跟普通外卖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肉量相对有所减少。至于以后会不会退出拼好饭,他称“今年生意不好做,看情况吧。”
对于网络上充斥的花了钱的人拼好饭餐品质量的差评,成明认为,归根结底还是利润变低了,很多商家为了赚钱只能压缩成本。
从美团业务布局方面分析,布局拼好饭业务,是出于触达价格敏感型用户,突破业绩天花板,抢占下沉市场加深外卖业务护城河的考量。事实上,推出拼好饭业务确实为平台利润增色不少。
美团在上半年财报中称,拼好饭在第二季度表现尤为强劲,单日订单量峰值突破800万单。
诚然,拼好饭为中小商家提供了增加销量、吸引流量的平台,也为价格敏感的消费者们提供了更多可选择的低价餐食。
但该模式下蕴藏的隐患也不可忽视:提供拼好饭的商家可能为压缩成本而以劣代优,引发食品安全问题,而由此引申,拼好饭餐品质量上的问题也会加深用户对平台的不信任感。
作为庞大的互联网经济复合体,美团通过外卖业务为骑手和商家提供了就业岗位和创收渠道,其社会贡献不容忽视。
尽管自2013年上线外卖业务至今,美团在骑手商家保障、业务架构调整等方面持续推进进程,但单就骑手社会保障方面,公司的相关制度一直以来仍饱受诟病。
为节省巨额税费和保险费,美团骑手多由第三方劳务派遣公司外包而来,骑手通过与劳务派遣公司签订劳动合同或劳务雇佣合同为平台提供即时配送服务,这使得骑手无法享受与美团直属员工相同的权益和福利,而劳务派遣公司为压缩成本,也鲜少为骑手缴纳社保。
作为意外事故高发的职业之一,多数美团众包骑手所享受的社会保障仅有每天自费3元的意外保险。尽管自2022年7月起平台参与了人社部开展的新就业形态职业伤害保障试点,但目前仅涵盖7个省市。
而由于劳动关系的混淆和争议,在骑手发生意外事故后评定责任环节,平台与外包公司、保险公司之间相互推诿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同属以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支撑业务运转的网络站点平台,相较美团,京东、顺丰在快递员福利待遇和社会保障方面的举措则多了人文关怀。
以京东为例,作为重资产自建物流体系的网络公司,京东为占总员工数近八成的仓储物流配送员提供了较为完善的福利保障。除为配送员提供免费住宿、免费工作餐和工作车辆外,京东是业界少有的与一线员工签订正式劳动合同并缴纳五险一金的企业。
刘强东曾表示,2018年,京东已为配送员缴纳的五险一金和商业保险总额,比市场上主流的四五家民营快递公司的总和还要多,平均为每个配送员的缴纳额是其他民营物流公司配送员的3-6倍。
快递员薪酬方面,京东物流财报多个方面数据显示,2024年前6个月,京东物流对43万一线亿元,上半年同比增长率为14.9%。
今年初,“京东001号快递员退休”的话题引发关注。据报道,该快递员入职京东第一个月的收入是3000元,至退休已涨了数倍,还一直享受公司缴纳的五险一金。
顺丰同样为快递员无偿提供住宿和缴纳五险一金。此外,顺丰今年3月以来为一线员工内部发起“小哥增收”计划,持续激励下,公司今年前8个月一线快递员的薪酬福利政策同比增加46亿元。
以服务出圈的胖东来在为员工提供五险一金、重大疾病保险、低价员工餐、打折商品、住房补贴等福利保障之外,还特设“委屈奖”以补偿员工在工作期间遭受到的不公对待。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745万骑手作为美团开展外卖业务的基石,为平台创造经济价值的同时理应享受更为完善的福利保障制度。京东等企业珠玉在前,美团能学习的地方仍有很多。
由于美团在骑手、商家人文关怀方面的踯躅,使得横亘在平台与骑手、商家之间的矛盾正在发展为偏向社会道德方面的全民议题。
对于骑手来说,送外卖可能是工作空窗期的过渡,可能是生意失利时的备选,也可能是中年失业后糊口的救命稻草。对于商家来说,外卖可能是经年老店扩大销量的渠道,可能是年轻打工者立业的期许,也可能是职场人追求自由职业的尝试。
不可否认的是,美团外卖托举着千万家庭的饭碗,但同样也禁锢了无数追求自由的灵魂。骑手被系统和收入支配,商家被流量和利润支配,原本为追求相对自由而做出的职业选择,在平台机制下早成空谈。
正如黑神话悟空打破传统神话故事中正邪分明的二元对立的设定,美团外卖业务体量庞大,也不能用单一的好坏优劣标准来评判。但对于平台来说,在业绩狂奔的同时持续向下审视骑手和商家所面临的多重困境并不断思考解决方法,才应是作为行业龙头的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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